我记得小学时候,一系列的爱国主义教育中,有一个词叫做深圳速度。今天,深圳速度在所有的城市上演,甚至比深圳速度更快,我们有了高铁。一切都在变,只有街口张贴的通缉犯,他依然如故。

我从长假中归来,回程的飞机上,碰到一个温州年轻人。四年前因为想出国看看,他到了西班牙北部的毕尔巴鄂,一直给人打工,时间积累下来,太想要回家。意大利米兰是温州人最多最早来到的地方,后来就向周边扩散,一个出去了,就拉着亲戚老乡也出去。我跟他打趣,你们那边那么爱攀比,没发财也敢回去?他认真地说,好多人都是借钱回家。又说,现在欧洲确实赚不到钱了,都想回去。当然不仅仅是钱的问题,国外太孤单。

不知道说到底是不是还是钱的问题,或许有几百万甚至几千万傍身的确不一样,我的另一些朋友,认真地考虑移民,或者已经移民。对安全的不安全感,到底还是战胜了国外生活的寂寞。

我一个劲地跟那小伙子打预防针,告诉他国内现在很难,即使只是短短四年,又更坏了一些。他像是没有听见,又像是没有概念,一个劲数老板给的一个月假期太短,飞机上一天,倒时差又占去一天……

而我自己也有留在国外的机会,倒还真不是钱的问题,是能力也罢,时机也罢,只得灰溜溜回来。灰溜溜这个词对也不对。总之,既没有钱,也没法克服孤独,早就绝了移民的念头,只好留着建设祖国。一些人对国内死了心,一些人又对国外死了心。

 

我最近在尝试建立一些自己的原则。原则即意味着不遵守游戏规则,所以没什么前途,没什么前途,也就不会有什么影响,意味着即使是做对的事情,也不可能变得伟大。我知道很多人,既凝视深渊,又成为深渊的一部分,最后惊起阵阵惊涛骇浪。但我却没有那种在泥泞中起舞的本事。我无法生活在水下,无法做模棱两可的事。我不知道那些牺牲自己羽毛的人最后会不会改天换地,看起来,他们英雄而我自私。其实我心里有答案,真正的伟大往往就产生于错误的平衡……只是……这不是我的方式。所以,我从未进入到那个江湖中去,要进去,总得抱人家抱的拳,行别人行的礼吧。不入江湖,如何成大侠?

 

上海气候异常。欧洲人还在过冬天,我的屋子已经显出夏天的闷热。地铁口张贴的那个通缉犯还在那,他旁边,从理发店变成中石化分公司,他的对面,从空房子变成烤鱼店变成不知卖什么的新店。他的样子如此刻入我的脑海,他的圆脸薄唇,他专注平淡的眼神。他还没有现身,不知道藏身在哪个乡下。在这样一个混乱之国里,甚至有人把他的亡命天涯奉为传奇。

他的画像才是真正应该撕去的,而不是我写的信。

该拂去的,不是无法当大侠的失落,而是侠以武犯禁的孤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