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两家电视台度过了差不多四年的时间。放在任何一个不算糟糕的人身上,四年足以让你明白这个行业的运作方式,使你成为一个在河流中懂得如何划船的人。但我的脑子里总是时时升起“不太对”的念头。

起码从采编部门的情况来看,这似乎算得上一个用才能说话,没有太多繁文缛节和复杂人际关系的行业。但联系它展开业务的秩序,它和社会相融的方式,就知道实际上并非如此,至少并不像我们大多数人希望的那样。

一方面,它(我们现在所作的事情)的着眼点过于宏观,致使有大量的时间、版面在推行虚无的自上而下的东西,换句话说,“去教化”尚未完成——即使试图发出一些编辑部的声音,也因为使用的语态、语体过于陈旧、过于害怕忤逆管理者而到达效率极为低下。但它恰恰既是舆情的感知者,又是舆情的表达者,于是一来二去,左右互搏,copy走样。另一方面,它虽然也能够由点及面,形成社会热点,甚至在适时的时候完成改变制度的壮举,但这并不多见。由于依法办事的条件反射没有建立,媒体的作用退化为“引起有关部门重视”,于是再惨烈荒谬的事都不再成为新闻,再一次使得到达效率大大降低。

除了因为政治的原因导致效率低下,跟商业世界也暧昧不清。决不是广告刊例那种小葱拌豆腐的清新玩意儿,而是屡屡投向商业采访对象的欲求的眼神。无冕之王设下的寻租空间,实在很大。这和揭黑报道有什么不同?我以为揭黑报道自身不是一种盈利模式。为什么不是互惠互利?我以为互惠互利不存在胁迫。

剩下的就是在逼仄的空间中追求收视率。

 

写到这里,也不过是把众所周知的东西宣泄了一遍。事实上排在所有这些抱怨之前的是怀疑。怀疑自己,觉得不够努力,做得不够好,觉得还有太多可以提高的空间。但是,事实证明,活在自我责备的包围中,根本没有对现状有多大帮助。

——第二份工作的开始阶段,几次被问:你是个有新闻理想的人吗?迅速在脑中揣测对方用意后,照实说,有,当然有。理想主义也许是个弱点,也许不是。从现实来看,我以为自己依然是个不错的记者,依然有继续向上的空间——至于对财经、证券市场的兴趣,就改天再提吧。

 

我对媒体依然抱有热情。不过,想做的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:

相比宏观的、大众的、主流的、权威的,我想做一些小东西,一次打动几十个人、几百个人就够了。
相比改造社会、触及制度的,我希望做一些个人的,一两种、三四种行为倾向、生活方式。
相比价值发现、消费维权,更希望给人一些精神的慰藉,给空虚的人一些充实,给失落的人一些温暖,给浮躁的人一些沉淀。带被世俗烦扰的去桃花源,给抓不住生活的人看叶子的脉络。——或许是远离实际的,但又是很实际的。

它应该是直通人心、精心孕育的,它不一定是轻松的,但一定不是沉重的。最最重要的,它是真诚的。

虽然我不能描述出一件产品的详细模样,也没法细化成几个具体的选题,但是,这是决定好了要做的。不是做个梦而已。拜托看看我,就剩一片真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