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附近有个毫无情调的小花店。

从各方面来都说是这样。店面只有六七个平方米，花的种类只有玫瑰百合之类最普通的，盆栽时有时无；装修看得出一开始还花了点心思，后来就随它去了，连射灯都换了白色的节能灯泡，感觉好像是嘉玲姐穿着超市logo的睡衣走在街上……店主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秃头哥，天天缩在收银台——一张好像二手市场淘来的桌子里头玩网游，那块硕大的屏幕倒是店里唯一入时的东西。

而且，店主也太不花心思在开店上了。一条街开外有另外家后来开的花店，店主是个小清新的姑娘，店里的花经过她加工都卖得死贵，可大家还都去买：过圣诞节了，她把松树的树梢放在白色咖啡杯里，缀上松果、彩球什么的，便卖个半百，可是买的人也开心；或是普通的话，配上精致稀奇的花器，立马价格翻番……可是秃头哥的店呢，冬天也就进几盆老调子的红掌、海棠什么的，花盆也没有，就用最简单的塑料布兜着根，便宜是便宜，花也不差。今天我到店里，还有盆没卖出去的红掌，肥大的叶子上落满了灰，满是无人问津的委屈。总之在开发附加值方面，秃头哥弱爆了。

秃头哥只有一项傲视群雄，那就是营业时间。因为沉迷于网游，秃头哥的店面常常晚上十一二点还远远散发出寒碜的日光灯光，照亮我这种晚归者回家的路。但这对他的生意也毫无帮助，毕竟，有多少人晚上十二点想起给女朋友捎一束花呢？

真正发现秃头哥有点有趣是偶然发现他电脑屏幕上方的墙上，贴着一张发黄的家长会通知。后来又有一次发现了可爱的粉色边小书包。再有一个周日，看见一个女人在店里忙活——秃头哥自己几乎从来不忙活，他只打网游——还有个扎小辫的小妞跑来跑去。从那以后，秃头哥摆脱了在我心中人生loser的形象。虽然他的店总是连最起码的花盆都没得卖，虽然他经常跑到几百米外去上厕所，也不锁门，把顾客晾在店里发呆看他的屏幕上的轰隆轰隆，虽然他的店越加破败了，甚至让人怀疑，生意还做不做得下去……

起码，秃头哥有对他来说重要的东西。我搬到这里一年多了，从没见他荒废过一天网游，然而家庭看来倒也没什么冲突，墙上也渐渐添了更多学校通知。总之，秃头哥就是那种漫画里身体瘦弱、脸色苍白的宅，这只宅把一门浪漫的生意做得寒酸得要命。

 

但我还是担心。担心秃头哥的店倒闭关门，那位清新系小姑娘的店实在太有竞争力了。担心秃头哥的老婆孩子终于有一天要怨他没用。另一方面，又对他有满腹吐槽：好好整整店面呀！花材弄精神点啊！天花板的灰尘扫扫啊！你一个花店怎么搞得跟麻辣烫店似的……

跟那种月薪XX万，跨行成功跳槽的前电视台同事比起来，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样的人生更真实。真实就是我们每个人都是废柴，我们偶尔振奋一下跃得很高，但最后依然是落回到loser的人群中，或者激起一点涟漪，或者默默无语人生再度失望。

不过，即便是废柴，也还是要跳一跳的。人生就像浮萍，如果什么也抓不住，多可悲啊。